神经学界-专家访谈

充足的睡眠、均衡的饮食和适当的运动，是国际社会公认的三项健康标准。每年的3月21日是世界睡眠日，设立该节日的目的是要引起人们对睡眠重要性和睡眠质量的关注，提醒人们要关注睡眠健康及质量。中国睡眠研究会发布的《2021运动与睡眠白皮书》显示，目前中国有超过3亿人存在睡眠障碍问题。睡眠障碍可能会导致注意力不集中、焦虑、抑郁、记忆力下降等，而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又存在睡眠障碍的问题。那么阿尔茨海默病和睡眠障碍是怎样的关系呢？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出现睡眠障碍问题后该如何缓解和护理呢？针对这些问题，我们采访了山西医科大学第一医院李阳教授，他将在本文中就上述问题一一作答。

巢内神经学界：阿尔茨海默病与睡眠障碍有哪些联系？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出现睡眠障碍有哪些表现？

李阳教授：阿尔茨海默病是以认知障碍为主要表现的疾病，睡眠是人非常重要的生理现象，睡眠障碍是很多人都会面临的困境，两者间有比较复杂和密切的关系。

1、睡眠障碍会影响认知功能

睡眠障碍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认知功能，如患者夜间睡眠节奏改变，实际睡眠时长或有效睡眠时长减少，会对白天的记忆力、注意力造成一定影响。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第二天精力不易集中的情况，就是睡眠影响认知的鲜活例子。

（1）生理现象

随着年龄的增长大脑如果发生老化，尤其是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内侧额叶、颞叶皮质的萎缩，会影响慢波睡眠对睡眠的协调作用。此类患者晚上虽有充足的睡眠，但第二天大脑可能依旧没有清醒的感觉，生活质量会比较差。

（2）阿尔茨海默病发生病理改变

①β-淀粉样蛋白沉积：睡眠障碍对阿尔茨海默病的发生产生一定影响。阿尔茨海默病是以β-淀粉样蛋白沉积为主的疾病，认知正常的老人如睡眠时间较短或睡眠效率较差、睡眠潜伏期增长，会增加脑内β-淀粉样蛋白沉积。通过PET-CT检测发现，有长期睡眠问题的人，大脑内的前额叶、岛叶等地方Aβ的沉积比较多。

②tau蛋白的过度磷酸化：研究发现，快速睡眠剥夺即让患者长时间不睡觉，患者脑脊液里的tau蛋白会有一半以上的增加。慢性的睡眠剥夺造成的tau蛋白在患者脑内明显扩布，所以，睡眠障碍会加重或加速阿尔茨海默病的发生。

2、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有睡眠障碍的临床表现

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也会有睡眠障碍的临床表现，据统计有60%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至少有或有过比较明显的睡眠障碍，主要表现形式如下：

（1）睡眠结构和睡眠节律的变化：比较常见的是夜间睡眠减少，白天睡眠增多即睡眠倒错。这类情况会出现碎片化的睡眠觉醒模式，表现为患者白天一会儿打一个盹，晚上则无法入睡或早醒，这类睡眠结构模式改变还有白天过度嗜睡等表现。

（2）日落综合征：夜间失眠还有一个特征性的表现，被称为日落现象或日落综合征。患者白天多表现正常，但是傍晚或前半夜会出现意识混乱、焦虑、激越、攻击等行为。可能还会出现糊涂等症状，即患者白天还可以进行交流，没有太明显的认知障碍，晚上会出现搞不清楚方向，找不到卫生间、自己卧室的情况。或到晚上、傍晚的时候，患者就无法静坐，出现四处的徘徊、游荡等情况。

（3）阻塞性的睡眠呼吸暂停：有时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也有其他合并症，如患者易合并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主要表现为打鼾，打鼾严重时会出现睡眠呼吸暂停，这类患者一般都伴有白天的过度嗜睡。

（4）不宁腿综合征：患者会出现两条腿难以描述的不适感，会有如虫子爬、刺挠、烧灼、痒、酸胀麻木、困等感觉，这类感觉异常通常正常认知的老人都难以准确描述，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可能更无法清楚表达。此类症状多出现在夜间准备睡觉时，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因为难受，会有非常烦躁的表现。另一个更明显的表现是无法静坐，必须通过走路缓解不适，症状改善后患者才能开始睡觉。

3、需关注患者的病因

我们还需关注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出现睡眠障碍的诱因，尤其是日落综合征的患者。主要原因：（1）患者做了一天的活动，身体比较劳顿。（2）老年人本身睡觉比较少，睡眠节奏紊乱了后会出现此类情况。（3）黄昏时昏暗的光线会出现影影绰绰的阴影，会让痴呆患者产生一些视幻觉、恐惧等问题。

巢内神经学界：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出现睡眠障碍问题该如何治疗和缓解？家属在照护过程中有哪些注意事项？

李阳教授：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出现睡眠障碍问题时，一般家属就诊时多会和大夫说，是否开一些促眠药物，让患者服用后改善或缓解睡眠障碍，这是我们非常反对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出现睡眠障碍时，一定要仔细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尽量通过非药物手段给患者进行睡眠干预，如果非药物治疗手段起不到作用，才会少量地给予一些镇静、助眠的药物。

1、非药物治疗

对于非药物干预措施，以下九点可供参考：

（1）要治疗患者的基础病

如患者有睡眠呼吸暂停、不宁腿综合征等疾病导致的睡眠问题，将相关问题解决后，睡眠障碍能够得到改善。

（2）需给患者制定规律作息计划

如果阿尔茨海默患者的作息时间比较混乱，此时需给患者建立规律作息，改善其生物钟，如果患者出现睡眠障碍再去想解决方案，往往为时已晚。应在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轻度阶段，照料者就保持患者的规律的生活作息，如固定吃饭、起床、如厕、睡觉的时间，通过练习后形成规律的生物钟，这对于后期痴呆患者的照料，有非常大的获益。

（3）避免给患者服用易引起刺激的食物或饮料

要避免容易刺激患者引起兴奋的食物、药物，如睡前饮酒、喝咖啡，这些都会影响睡眠，同时患者晚上躺在床上看电视，导致过度兴奋也不易睡着。

（4）增加患者白天的体力活动

白天有效的体力活动，能促进患者晚上更好的睡眠。痴呆老人建议白天出门步行，步行不仅能增加体力活动，还能让患者感受不同的新鲜刺激，从而让大脑皮层处于兴奋状态，兴奋后大脑皮层会逐渐进入疲劳状态，有利于夜间的睡眠。

（5）减少患者白天打盹的时间

痴呆老人或正常老人都有碎片化的睡眠节律，照护者尽量避免让老人形成碎片化的睡眠节律。尤其是下午到傍晚时间避免让患者打盹，需白天不断给予一些刺激，让他处于清醒的状态，这样患者的睡眠量都放在晚上，能够改善晚上的睡眠质量。

（6）营造舒适睡觉氛围

应避免患者晚上在卧室看电视或玩比较刺激的游戏，这些对患者的睡眠有一定的影响。照护者要在患者的卧室营造睡觉的气氛，可以放一些舒缓的音乐，很多人觉得痴呆老人无法欣赏音乐，其实欣赏音乐是人的本能，晚上为痴呆老人放一些舒缓的音乐，对睡眠有帮助作用。

（7）关注睡觉环境

需关注睡房的温度及湿度，一般最适合睡觉的温度应在18-22℃，还需注意患者入睡时的光线，可用遮光窗帘让房间保持适合入睡的光照强度。

（8）芳香疗法

如在患者的枕头上滴一些香精，可能有些中国老人不太喜欢薰衣草的味道，可以用一些檀香味的香精，让患者处于情绪放松的状态，也能有助于睡眠。

（9）注意给患者强光及弱光的刺激节律

①光线不仅指卧室晚上睡觉时的光线，家属要让患者在一天中有正常强光、弱光刺激的节律，从而有效调节脑内褪黑素的释放，改善患者的睡眠。大概要求是白天从早晨六七点钟到晚上的七八点钟，要给患者蓝白、青白光的光线照射的治疗，所谓青白光是指日光灯光线的色温。

②要为患者维持一定的光照强度，白天给予适当的强光照，如患者白天在室外能接受充足太阳光照，晚上也要给予适当的光照，能减少其在纯黑的环境下的一些恐惧及担心。

③白天光照时要注意整个卧室的光线，不能让房间有过多的阴影，如光照下衣服架、窗帘会产生阴影，在有风的情况下这些物品还会随风来回摆动，这种情况会诱发患者的视幻觉，会加重他的恐惧、焦虑的情绪。

2、药物治疗

一般临床建议对睡眠障碍患者积极采取上述非药物治疗措施，如果上述方式无法缓解患者睡眠障碍，这时就需要给予患者药物治疗了。

（1）调整阿尔茨海默病治疗相关药物：缓解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睡眠障碍，优先考虑现服用药物对睡眠的影响。临床经常使用的抗抑郁药物，如文拉法辛会增加失眠风险。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常用的胆碱酯酶抑制剂，如多奈哌齐多用于改善认知障碍的症状，通常说明书要求为减少药物对胃肠道的副作用，建议在夜间睡前服用。但很多患者在夜间睡前服用的话，会导致睡眠质量下降，甚至引发失眠，遇到此类情况不妨将多奈哌齐改为早上使用。

（2）考虑使用褪黑素：还有一些患者调整药物的使用方式，需要增加服用的药物，首先可以考虑使用褪黑素，褪黑素对于改变患痴呆患者的睡眠节律、减少日落综合征有所帮助。

（3）增加镇静催眠类药物：可以给患者一些镇静催眠类药物，如短效的苯二氮䓬类药物，使用这些药物时需注意，阿尔茨海默病相关中度认知障碍患者，镇静催眠类药物会增加患者思维混乱及跌倒的风险。所以，这类促眠类药物使用后，首先原则是小剂量，能用小剂量改善的睡眠就不要用大剂量。第二，一旦患者这段时间睡眠改善了，要尽快启动减药或撤药，不能让患者长期使用促进睡眠的药物。

巢内神经学界：有哪些举措能预防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出现睡眠障碍？

李阳教授：预防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出现睡眠障碍可以参考这些建议：（1）一定要在患者早期养成规律生活习惯，包括按时起床、就寝、吃饭、如厕，这些良好生活习惯是让患者在疾病后期不易出现睡眠障碍的重要原因。（2）让患者在白天尽量接受更多的日光照射，这样能维持患者松果体的生物节律。（3）让患者养成白天锻炼的习惯，白天要让患者忙起来，做一些体力活动，对于夜间的睡眠保持会有非常大的帮助。（4）进入痴呆阶段的老人要避免饮用含咖啡因、酒精类的刺激性饮料，通过这些措施，可以让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尽量晚地出现睡眠障碍。

在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出现睡眠障碍的照护过程中，还有一个问题需要特别注意，那就是照料者自身的情绪问题。照料者是非常辛苦的群体，照料痴呆患者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任务，所以在这里我还要提醒，照料者本身也是需要睡觉。如果痴呆患者白天总打盹，晚上不睡觉，照料者白天和晚上都无法休息，照料者没有充足睡眠，也没有足够的耐心和精力去照顾痴呆的患者。此时照料者可能会出现情绪不佳，越来越烦躁，甚至出现情绪崩溃的情况。所以当痴呆患者出现严重的睡眠障碍、昼夜节律颠倒甚至夜间有徘徊、游荡等行为时，整个家庭都需要给予重视，除了常规的照料者外，其他的家人、亲戚要加入照料事件中，轮流陪着患者过夜，这样能减少这类常规照料者因为昼夜连续工作引起的情绪障碍。